煙花散盡繁花落

04.

　　生為發明家，尤其是一個走在所有人尖端的科學發明家，擁有比一般人還要更加旺盛的好奇心，那是一定、肯定、必須的。

　　Tony也從來不覺得擁有旺盛的好奇心有什麼不對，對於不明白的事情，渴望求知求解，那是非常正確的心態；相反來說，如果對於自己不明白、不懂的事物，而抱持著得過且過的想法，那才是一種罪惡。

　　但此時此刻，Tony生平第一次覺得……也許『好奇心會殺死貓（Curiosity killed the cat）』這樣的俗語，果然有其道理的吧？

　　他雙手雙腳大開地癱在公園樹蔭底下的休閒椅上，面色潮紅，嘴巴則是顧不得形象地張開大口大口喘著氣。

　　撇眼看向眼前站在一旁伸展四肢做著柔軟操的金髮男人，再次覺得自己在思想方面，果然跟對方有著深深的鴻溝。並且開始覺得，因為一頓美味的早餐，就將自己『賣掉』實在是一種相當不智的決定。

　　當然，這種說法是有點誇張了，畢竟，美國隊長也不可能對他提出多過分的要求－－正因為他是這麼想的，所以才輕易答應了Steve的請求。但說真的，眼下這狀況實在太超出他的想像範圍之外了，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他哪裡弄錯了什麼？

　　昨天在他吃完Steve做的早餐以後，便已經有心理準備會被對方要求做些什麼了。不是Tony自吹自擂，人如果混到了他這種程度，辦不到的事情還真不太多，因此在他甚至還沒聽到Steve的要求前，他就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對方開口要他做什麼，他都會答應的。

　　也於是，在Steve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開口說，希望他能帶他好好認識一下這個70年後全新的紐約時，Tony毫不猶豫地就點頭答應了。

　　不就是當個導遊嗎？這有什麼問題呢？別說紐約可是他的地頭，就算Steve要求認識的是全世界，Tony也都可以弄來一架噴射機，來個環遊世界。

　　這要求真的不難。但問題就出在，他和Steve的認知似乎差異得離譜。

　　Tony原本是打算打發Happy一天休假，自己開車（他還可以讓Steve自己選擇想搭哪輛車，就算是骨董級的他也有辦法弄來）帶Steve好好遊覽一下紐約，順便介紹他幾家不錯的餐廳和俱樂部。

　　然而當他早上六點半被Jarvis叫醒時，Tony整個人都懵了。

　　是的，昨天在吃過早餐以後，他就在Steve的堅持下，把剩下一點點的測試交給Jarvis，然後回到房間洗澡睡覺去了。平常的Tony當然不可能這麼『聽話』，如果連Pepper都無法扭轉他的生活習慣，他當然也不可能為了美國隊長就變成了『好孩子』。

　　但基於Steve用的理由是：『如果Tony不先睡飽養足體力，那麼隔天要如何實踐他答應帶Steve認識紐約的承諾呢？』，就另當別論了。

　　這理由非常合理。Tony想想也對，雖然他平常工作一專注起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不稀奇，但基於他已經熬了很多天，體力就算還沒有透支，也會怕自己一離開工作就打起哈欠來，那就有點失禮了。

　　說真的，如果對象不是美國隊長，誰管什麼失不失禮？Tony‧我行我素‧Stark可不是會在意他人觀感的人。而在美國‧各方面超高標準‧隊長面前，就算是自我中心如他，也總有一種忍不住想檢視自己有沒有哪裡不得體的衝動。

　　而這大概就是為什麼他們初次見面的時候，Tony就忍不住要和對方針鋒相對－－他倆簡直就是極端的對比。若說他能在Steve身上發現多少優點，相對的就能在自己身上看見多少缺點。而這種自身所有缺點彷彿無所遁形而且還被無限放大的感覺令人難以忍受。

　　當Steve用嚴厲的表情指責他的時候，Tony甚至有種看見自家老爹皺著眉頭，神情冷淡的看著他的錯覺。就好像所有Steve對他的批判，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Howard對他的失望與責備。

　　這種愚蠢的想法，在紐約大戰以後就被他拋到腦後去了。

　　一來，是大戰過後，他和Steve便沒什麼見面的機會；二來，他們之間所有的衝突和摩擦都是來自於對彼此的不熟悉，而併肩作戰顯然是一種提升親密度相當快速的方法之一。若不是敵人進攻得太過突然，讓他們沒有『機會』開上一場又一場的作戰計畫討論，大概他和Steve的相處模式依然會維持在一陣又一陣無聊的爭執當中吧。

　　Tony知道自己很混帳，不過他畢竟沒有混帳到在對方釋出善意的時候，還不斷地去挑釁對方，而Steve表現出的善意也已經足夠得多了：好比敵人來襲時，在一團混亂中扶住了不穩的他；好比被Fury告知Coulson的死訊時，Steve找到了一言不發離開的自己，並試圖安慰他（雖然很笨拙），即使那時候他的口氣不穩，Steve也沒有轉身離去。

　　而對於這些種種友善，Tony回應的方式則是：對於落後時代科技太多的科技盲隊長，在聽不懂他對於線路的解釋，要求他『說英文』時，他只是無傷大雅地開了個對方聽得懂也能接受的調侃玩笑，然後轉而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說明；動用自己的能力與關係，為Steve找來了一輛老派的骨董級摩托車。

　　這一切的轉變，說明了兩人的關係已從惡劣逐漸轉向良好的方向，不過大概也就只是見了面能和平共處，不會說上幾句就火爆得能轉變成打架的程度罷了。

　　而既然友好的大門已經開啟了，Tony也不介意順著對方再次伸出的友誼之手，增加一點互相熟悉的機會，就像Steve提出的希望Tony能帶他熟悉紐約的要求。

　　只是，Tony終於發現了他和Steve的認知差異還是被他低估了。他想的是用車『悠閒地逛』紐約，而不是用兩隻腳『賣力地跑』紐約啊！

　　當一大清早Steve透過Jarvis將他叫醒，在他盥洗過後被要求換上一套休閒運動服，外加那雙根本沒有踏到外頭過、鞋底幾乎沒有沾上灰塵和泥沙的輕型慢跑鞋時，Tony懷疑是不是自己這陣子真的熬夜熬過頭了，根本還沒睡醒？

　　過了四十歲還能維持現下的身材，說明Tony平時也是有固定在做運動的，他也向來自認自己的體格和體能都相當不錯。

　　在跟著Steve不知道跑了幾公里，一路跑到中央公園，終於被宣佈可以停下休息後，Tony立刻就癱到了一旁的休閒椅上，看著體力似乎仍然綽綽有餘、臉不紅氣不喘的Steve，他不禁要懷疑究竟是自己太不濟事，還是對方的超級士兵血清太過強悍？或者兩者皆有？

　　－－而除了第二個選項之外，Tony並不想得到其它答案。真的。

　　喘了好一會，Tony總算勉強稍稍平復了氣息，手有點發軟地接過Steve遞來的水瓶，狠狠地灌了幾口水之後才開口說話：「……別告訴我，你所謂的『認識紐約』，是打算連一磚一瓦都不放過的那種。」

　　Steve先一愣，然後笑了起來，「不，我相信我並不打算知道柏油路面的成分，或者是各地區地磚的不同處。」

　　好吧，顯然美國隊長也是有幽默的一面。Tony翻了個白眼，「那麼，我認為用兩隻腳來作為逛遍紐約的交通工具，顯然有些不切實際，並且相當沒有效率。」

　　「我只是覺得，比起走馬看花的晃過，我更想仔細地看看這個對我來說太過嶄新的世界。」Steve又笑了笑，「而我深信，任何事情都應該從能做的做起。而認識紐約的第一步，我想應該先從我晨跑的這條路線開始？」

　　Tony再度用那雙大得驚人的眼睛翻了一個華麗麗的白眼，嘴快地回道：「照你的邏輯，我以為應該是從布魯克林區開始才對。」

　　話一脫口，Tony便覺得似乎不太妥當，心一跳地看著Steve，果然看到那張笑臉黯淡了一些。喔……好吧，迅速、或者說用一句話就搞砸良好的人際關係，大概是他最擅常的事情，簡直該列上《Tony Stark的危險警告事項》之一，並且放在頭一條加大字體紅字標粗。

　　就在Tony在為自己嘴巴永遠動得比腦袋快的此一事實懊惱的時候，Steve已經很坦然地微笑道：「你說的沒錯。不過我想那對我這個70年前的老古板有點太過刺激了，把那設為終點應該更為合適。」

　　而Tony對此瞪大了眼睛。原本他都已經作好了準備，也許會被美國隊長再度怒顏相向，或者再度引發一場言語衝突之類的，各種可能性他都在腦袋裡轉了一圈，也作好了各種應對準備了，就是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如此坦率地說出來。

　　這真是……

　　Tony內心頓時由懊惱轉為五味雜陳，大概隱約還有一些嫉妒。Steve Rogers似乎總是永遠如此的坦蕩蕩，似乎沒有什麼不可對人言的，連內心的矛盾（或者說軟弱？）也能夠直言道出。而這是Tony辦不到的。

　　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了，對於一個沉睡了七十年，一覺起來翻天覆地世界全變的人來說，越是熟悉的地方，越是能夠感受到那種物易人非的衝擊。近鄉情怯，怯的就是找不到一點半點你熟悉的地方，明明是故鄉，卻覺得自己彷彿像是一個走錯地方的外來者，沒有那種歸宿的安心感。

　　那種膽怯他可以了解。曾經他也經歷過。

　　在外寄宿讀書了好幾年，幾乎沒回家過幾次，直到為了處理雙親的喪事，不得不回到老家，在回去的路上好幾次都湧現想調頭的衝動，但他只是假裝鎮靜地坐著，沒跟任何人說起內心的恐慌，認為這樣摀著，就能假裝它不存在。

　　自己都不想面對的複雜心情，當然也不可能跟別人坦白。

　　可是Steve不同。他就那樣說了出來，好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等下要去哪裡吃飯一樣平常，如此平靜又理所當然一般。

　　這讓Tony有些自慚形穢。他向來能言善道，然而越是觸及到他內心的事情，他越是無法說出口。就算是他最信賴最親密的人，也總是很難讓他吐露心事。如此的不坦率和彆扭。

　　Tony閉了閉眼，把那些太過深沉的情緒深深埋藏起來，再度張開眼的時候，他眨了眨眼，語帶揶揄道：「你以為是打電玩破關啊？最終大魔王總是在最後一關之類的……喔，我忘了，你那個年代大概還沒有電動玩具那玩意。」

　　這種Tony Stark式的挖苦，Steve已經非常習慣了，不會再將對方這種說話方式視為惡意。他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挑起眉道：「也許你可以把它加入認識的事項之一？」

　　Tony哼哼了兩聲，似笑非笑道：「這種小事……回頭我就叫Jarvis幫你惡補一下近代科技演變史。電玩好歹也算得上科技進步的其中一環，搞不好不出兩天，你連『憤怒鳥』都會玩了。」

　　「先做能做的事情。還記得嗎？」

　　「好吧好吧，老頑固。先說了，接下來如果你還要我跑，我可沒那體力邊跑邊介紹。」

　　Steve嚴肅地說：「看出來了。你跑步的時候嘴巴就只能忙著跟空氣培養感情了。」

　　「……哇喔！瞧瞧我聽到了什麼，美國隊長居然會挖苦人了。」

　　「多謝指導。」

　　Tony假模假樣的嚴肅道：「我似乎聽到有人提醒我該收一下學費？」

　　「一頓早餐如何？」語氣難以掩飾的充滿笑意。

　　「嘿，Tony Stark，看看你自己，你是如何讓自己從一秒幾十萬美金上下變成只剩下一頓早餐的價值的？」

　　Tony誇張的自憐語氣終於讓Steve忍不住笑出聲，「好吧。也許再加上中餐？」

　　「哼哼，你以為我是這麼好收買的嗎？至少還要加上晚餐。三餐不齊的，真是一點誠意也沒有。」Tony刻意搖了搖頭，嘆了好大一口氣。

　　「三餐。說定了。Mr. Stark可以開始帶我認識紐約了嗎？」Steve嘴角悄悄地又揚了更高了些。

　　而Tony完全沒有發現，他向來不定時的三餐就這樣固定了下來，並且不只有今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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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得很緩慢，完全是因為本人過於無能的關係TwT
不過本章滿滿的都是隊長和妮妮＞w＜
某花枝老懷感慰，終於這話嘮裡不是丁點進展都木有了（毆）